铁海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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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丨上坟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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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次见面。

各自婚后。

这也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一次见面。

八年两个月零五天。

再次相见的场景设想过千万种,但怎么都想不到会是在坟地。

“喂?”

“嗯。”

一个陌生的号码传递过熟悉的声音,仅仅是一个“嗯”字,一个时隔八年的“嗯”字,男人还是一瞬间就知道是她,恍惚着,却只有发呆的份儿。

“最近好吗?”

仿佛亲眼看见了男人游移的沉默,女人先开口了。当然,并没有立刻开口。还是给男人留够了充分的反应时。女人在*。

如果她的“嗯”之后,男人问“谁啊”,她就输了。而现在,两个人之间沉默发酵的温度刚刚好,她知道她赢了。

男人也只是简单的一个“嗯”字,并没有多说什么。甚至都没有回问她过得怎么样。

电话的另一边,女人无声地笑了,酸酸的,暖暖的。有时候人的沉默,胜过万语千言。这沉默里,有紧张,有胆怯,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万缕千丝。她知道,她可以进一步开口了。男人用沉默赤裸裸地告诉她——他还放不下她,虽然这八年,他从没有联系过她。

“我想去看看你爸妈。”

“嗯?”又是一个“嗯”字,只不过尾调上扬。男人再是表现得波澜不惊,还是被这句话吓到了。

女人差点成了男人的妻子,那时候他们已经在谈婚论嫁。但重点是,“差点”。在他们分开的几年里,男人的父母双双离世,女人一直在外面打拼,从没露过脸。在塞北地区,女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坟地的。上坟属于祭祀,是非常严肃非常正式的事,在中国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里,女人毕竟是外人,连女儿都不可以进坟地,不过作为男人附属品的媳妇倒可以。就是单纯作为朋友上坟,也就够没听说过。在封闭偏远的太行山区,不像大城市一样的公共墓园,各家各户还是老祖辈儿买的地,几辈人排资论辈地住在一起,比活着的时候还要讲究。而他们还偏偏属于“差点”,这身份无疑更为尴尬。

空气像凝固了一样,双方屏住呼吸对峙着,好像谁先出口气谁就输了一样。

“嗯。”又是一个“嗯”字,重重的,长长的,听起来像下了很大决心。

女人的眼泪无声地滑落。

这是他对她的认可。

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,两人约着在邻村村头碰面。

女人开车到的时候,男人的车已经停在那里了,开着双闪。两人都没有下车。女人按了一下喇叭,两人就算接上头了。男人在前面带路,女人随后跟着。

下了车,男人才看到女人一袭黑纱,没有涂抹口红,也没有佩戴任何装饰品。就那么简简单单、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。几年不见,女人的眼眸更明媚了,而周身散发出来的高冷和强势也更咄咄逼人。只是单薄了很多,像随时会飘走一样。男人看了一眼,眉头不自觉地锁上了。这么多年,还是没有人能感化她吗?

女人倒是光明正大地看着男人,胖了,也老了。有了啤酒肚,臂膀也浑圆不少,双下巴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,只是眼角的皱纹深了几许,反倒让人感觉更踏实。眼前的这个男人,怎么看都是现在的女人刚好需要的那个港湾。

两个人像初次见面一样,微微点了点头,算是寒暄。男人隔着大片的庄稼地朝着一个虚空的方向指了指,淡淡地说了句:在那边。说完,瞄了瞄女人脚上的黑色高跟鞋。女人摇摇头,似有似无地吐出两个字:没事。

男人不再坚持,前面带路。七月的庄稼,长得已半人高,松软的*土地一踩一个窟窿,一步一个沦陷。为了让女人跟上,男人走得很慢。尽管踩着男人的脚印,女人的高跟鞋还是走得磕磕绊绊。男人没有回头,静耳听着身后女人的一举一动,一呼一吸。有一下,女人差点摔倒,男人的拳不自觉地握紧了,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松开。所幸,路很近,很快就到了。

那是一棵需要虔诚仰视的大树,古老的根盘虬着托起盘根错节的枝和密密麻麻的叶。那枝粗壮有力,暴露着活过的年头,那叶是深绿,却绿得不喜人,阴森森的。大树下堆着几个土丘,简简单单,就是这儿了。女人一瞬间有点反应不过来,仅仅就是这样?这个传说中的禁地。女人没有一丝害怕,暗暗思忖世上所谓的*神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。

男人进了坟地,女人没有跟着,站在坟地的边缘,离最新的坟墓也就三米左右。

男人示意女人进来,女人摇摇头。

女人不是不想,只是不想让男人太为难。女人知道,男人能带自己来这里,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。

男人静默地单膝跪在最新的墓前,点上三支烟,烧着几摞印着天堂银行的纸钱。

女人看不到男人的表情,也无声地跪下,双膝跪在坟地的边缘,就在男人的正后面。这辈子已经无缘能跪在他身边,就这样也足矣。

女人想到了她的孩子。

她无缘出世的孩子。

她和男人的孩子。

那时候他们已经在谈婚论嫁,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的惊喜。男人的父母因着这个孩子分外疼爱这未来的儿媳妇。没想到此时,女人的工作有了新的变化。单位要派女人去北京学习两年,回来后自然而然是一个更高的位置。这是多少人争不来的机会。偏偏,但偏偏,竟是这个时候。

女人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——相夫教子,持家有方。女人离经叛道得很,不甘心被社会化的性别绑架,玩命地打拼在社会给予男人的养家糊口圈里。这次的机会是她无数个夜以继日的玩命工作换来的,她不想,也不能放弃。至于孩子,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,对不起……女人像个冷漠的机器,生杀予夺。

女人的决定,男人没有表态。男人太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,她做的决定,他改变不了。但这并不代表,他认可,甚至连理解都谈不上。只是无可奈何。这几年,他已经习惯了女人的强势。

要拿掉孩子的事遭到男人父母的坚决反对。男人是独苗苗,男人的父母追了十个女儿才追到男人这么个带把儿的。在他们眼里,没有什么事能比孩子重要。为此,他们几次和女人上话。先是说好话,甚至恳求女人不要这样做,就差上演一幕未来公婆跪媳妇的戏码了。在女人的无动于衷后,男人的父母恼羞成怒,直接使出杀手锏,威胁女人,打掉孩子就不要进门。

男人仍旧是沉默不语。有些话,他不能讲。他只能寄希望于父母的闹腾能改变女人的主意,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机会。这点邪恶的暗喜让他心生期待。

但女人还是固执己见地做了她认为对的事。

男人的父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:心比天高,命比纸薄。

女人默默领受了这恶*的诅咒。

幻想破灭。男人,一如既往地沉默。但看着女人的眼神,伤痕斑驳。女人的心,生疼生疼。

但那时的女人像上了发条一样,什么都不能阻挡她前进的步伐。

分开的第一年,男人和女人还有些许联系。都是女人联系男人。后来,接通的电话越来越沉默,女人打的也就越来越冷清。

第二年快结束的时候,女人得知男人结婚的消息,听说是家里安排的,男人并没有反抗什么。

女人没有歇斯底里,都是自己的选择,又有什么理由去怪男人。这个时间点,估计也是故意安排的吧。就是为了惩罚她。

男人结婚的前夜,女人打过一个电话。什么都没有讲,也什么都讲了。

婚礼如期举行。一如当年女人的决绝。

那以后,联系就咔擦,断了。

女人没有回来,逃命似地留在了北京。逃离一座城,逃离一个人。

再后来,女人也结了婚。

男人站起来了,趁着男人还没有回头,女人也慌乱地站了起来。她并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跪着。

对这两个不幸的老人,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,但更多的是愧疚。毕竟自己有错在先,后面的一切,也只能说,是报应。再说,人都走了,所有的事也该了了。此次回来看男人的父母,一是为了当年的决绝道歉,二来也带着孕育过那个孩子的皮囊代替他来祭奠一下自己的祖先。那个孩子,还没有成形,最后的模样只是一团血块……

女人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,仿佛那个孩子还在一样。那时候,还是太年轻了。

男人再次招手让女人进来。

女人犹豫了一下,迈出坚定的一步。

就这么直接地、近距离地站在男人父母的墓前,女人还是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喘不上气的压抑,看来他们还是不肯原谅她。女人叹了一口气,心里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。

男人看出了女人的不舒服,提出带她到四处看看。沉默的男人打开了话匣子,为女人,或许也是为了女人曾经肚子里的孩子,挨个儿介绍坟地里的几辈人:这是我的爷爷奶奶,这是四爷爷一家……这是我的老祖宗。男人指了指父母墓前插着的些许约50公分的木棍,说这是新坟建好后孝男们留植的丧棍,而那根突兀的长棍,是引*幡用过的。这些木棍插在这里,部分会活过来,那棵大树就是男人四爷爷的引*幡活了长大的,大概30多年了。而那座石头砌的坟墓是男人的父母替他的祖父母盖的,上面还有雕刻的花纹,是一座石头房子,打开石门可以进去。女人不知道在感知什么,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摸着石头,像摸着件宝物一样,任手掌的温度游离在斑驳的石刻。

转了一圈,女人的情绪有所缓解。

女人又一次站到男人父母的墓前,还提出想一个人呆一会儿,让男人行个方便。

男人没有走远,就在坟地的四周清理枯枝等。给女人留了一个合适的空间。

女人呆站着,突然感知到了这离男人最近最亲的血脉的感应。

在这样一个干净的地方,实在容不得半点私心和杂念。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爱男人的人,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男人及其后代,活着的时候不允许,死了,也不允许。

罢了,罢了!女人一下子跪了下来,低着头,泪流满面。

不远处的男人不知所以地看着女人,眉头锁得更深。

又停了一会,看女人平稳了些,男人提出离开。

女人默默地跟着男人,一如进来的时候。

走到半路,女人突然提出,可不可以带男人父母坟上的一些土回去。男人虽不知原因,但还是同意了。

瘦削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,飞奔回去。男人身上的每个器官都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,生怕她一不下心跌倒了,或飘走了。

很快,女人捧着一块不是很大的土块站在男人面前,低声说了句,走吧。

一直到再分别上车,两个人都没有再讲半句话。最后,还是点点头。不过这次像老朋友道别似的,仿佛根本不需要任何语言,彼此,都懂。

还是男人在前面开路,女人却掉头选择了相反的方向。男人没有追,也没有打电话问为什么。这时,所有的语言都是那么无力,所有的行为都是那么多余。

男人看着女人绝尘而去,知道这辈子终究是错过了。平复心情后,男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,问孩子们中午想吃什么,需要买点什么。

再次逃离的女人止不住发达的泪腺,咬着嘴唇恣肆地笑着。

这一次,女人是带着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回来的。因为她发现,男人才是对她最好的那个人,她始终忘不了。她想,她本来想,再给自己和男人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。也许,他们还有可能。

可是在男人父母的坟前,她分明感应到了两个老人的殷切和责怨。这一次,女人不想再伤害老人,她忍痛选择了成全。就当是还当年的那个亏欠。

女人把从坟地带回的那块土放在了自己养的虎刺梅花盆里,小小的红色花开得正浓。当年打掉孩子后,她带回了一滩血水,和一盆虎刺梅。女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比男人活得更长久,是否有一天能从坟上带回他的土。但至少带回了和男人血脉最近的,让他们彼此交融着,也算团聚了。而且这样,也算是对男人父母的一点补偿吧!女人相信,冥冥中,他们会懂的……

作者

狗尾草,双子座,风一般的女子。身为女儿身,心乃男儿心!90后的年龄,80后的面孔,70后的沧心!文学作品见《神州》、《中国女性》、《浙江小小说》、《朔风》、《马邑文学》、《平鲁文艺》、《今日平朔》等。

自我标签:披着理性外衣的感性动物,极度悲观的乐观主义者,外向的孤独患者!

座右铭:要想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,就要付出别人付不出的努力!

.随缘,随心,随性!

A

编者按

1度,打造原创情感故事,碰撞经典影视影评,倾吐喜怒哀乐心情,直抒小诗美文情怀!欢迎大家积极投稿,分享你的芬芳馥雅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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